在98年前的一本电气行业旧刊里，听见中国用世界语走向世界的初声

当我们追溯世界语在近代中国的传播历程时，目光往往不自觉地聚焦于知识精英群体，而对其他受世界语风潮影响的社会群体关注相对较少。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学生、青年世界语者桂偲籍尝试寻找除各地各世界语协会与学校的专门报刊外，其他行业内报刊对世界语的关注推广情况。他偶然在《中华全国电政同人公益会会报》的资料中看到有关世界语的记载，便萌生了撰写本文的想法，希望以此为近代中国世界语发展史的研究提供一个新视角。

行业刊物的远见卓识

《中华全国电政同人公益会会报》（以下简称《会报》）为当时中国电政（电信业务）行业的核心刊物，自1925年创刊以来，一直以“提倡道德，交换知识”为宗旨，主要刊登业内调查报告、科学技术介绍、会务报告等内容，也兼载文学作品与读者来稿。其发行方中华全国电政同人公益会使得《会报》在行业内具有广泛影响力。

1927年11月出版的第30期《会报》上，一个崭新的栏目——“世界语栏”出现了。关于开设这一栏目的初衷，首任编者孙义植在后来的文章中回忆：当年夏天，他与同仁岑士龙交谈时谈及“世界语与电界密切的关系”，认为“我们如果在会报上添设一栏，以供同人的研究，也是应该做的事”。

这一设想的实现，恰逢世界语发展的关键时期。彼时，这门由柴门霍夫创造的人造语言，已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传播热潮。国际联盟、国际劳工事务所、万国红十字会等国际组织纷纷开始讨论并重视世界语的应用，各国商会与国际市场也开始将其作为交流语言。

对电政行业而言，更具直接推动力的是国际行业规约的出台。1926年，万国电政大会决议将世界语列为明语电报文字，国际无线电话大会也确认世界语为唯一无线电用语。孙义植在发刊词中提到，世界语被选为明语电报文字，正是因为它“不仅以组织简洁胜，其发音之嘹亮，声调之自然而悦耳，各国语言中，实无其俦”。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会报》世界语栏应运而生。

精准定位的行业传播

《会报》世界语栏在内容编排上展现出鲜明的行业特色，与其他世界语报刊形成明显区别。这种差异化定位，体现了编者对电政从业者需求的深刻理解。

在新闻报道方面，《会报》的“海外杂讯”栏目（后扩充为“内外消息”）特别聚焦各国电业同行的世界语动态。与《希望》《绿光》等主流世界语报刊关注宏观运动不同，《会报》用大量篇幅报道万国世界语邮电职员联合会的具体活动，持续刊登该组织的招募信息。这些细致入微的行业报道，为读者提供了独特的国际视野。

在教学内容上，编者采取了符合读者知识背景的授课方式。考虑到电业从业者大多具备英语基础，孙义植在编写“世界语入门”讲义时特意采用英文注解。他在答复读者来信时坦诚地解释道：“我以为大部分同人都知道英文的，所以用英文来注解，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这种针对性的设计，以及编读之间的坦诚交流，使得教程更加高效实用。

此外，栏目在文章选择上特别注重专业性与实用性的结合。除了常规的语言学习材料和文学作品外，还经常刊登如《电焊防腐法》等电业科技文章的世界语译本，实现了专业知识与语言学习的有机融合。

从学习者到传播者的蜕变

世界语栏目的开设在电业从业人员中引起了热烈反响，不仅培养了一批世界语学习者，更孕育出许多热心的传播者，形成了良性的互动循环。

读者张明理的转变就是一个生动例证。在阅读了世界语入门教程后，他特意致信编辑部。在1928年1月第32期的《会报》上，我们可以看到他的来信《读了世界语入门以后》。信中，他不仅表达感激之情，还以恭敬的态度提出了教材编写的改进建议。令人欣喜的是，这位热心的读者后来成长为栏目的重要撰稿人，从最初刊载翻译短文，到发表《世界语是活语言》等长篇论述，完成了从学习者到传播者的蜕变。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叶天弼等读者也深受世界语栏目的影响，在报上分享《我学世界语之经过》，坦诚述说学习过程中的困惑与收获，并为其他同道提供建议。这些普通电业工作者的真诚分享，在读者群中营造出教学相长的良好氛围。

即便在1931年前后，《会报》因社会经济动荡导致篇幅大幅缩减至30余页时，世界语栏仍能保持10页左右的规模。这种困境中的坚守，充分说明了世界语在电业从业者心中的重要地位。

从行业工具到为民族发声

世界语在电界的发展，最终超越了单纯的语言学习范畴，在民族危亡关头展现出更深层的价值。这一转变使得世界语从行业交流工具升华为民族发声的重要渠道。

早在1928年济南惨案发生后，孙义植就在《世界语在国际宣传之效力》一文中深刻指出：“在欧陆等地中国的新闻很少读到，侵略者的暴行与国人的信念也很难被广大世界人民所知晓。”在这一认识指导下，《会报》的世界语栏目便开始承担起向世界传达中国声音的使命。

九一八事变后，《会报》用世界语写成的相关第一手报道彰显了电界和国人的坚定立场，也推动了政府层面用世界语编写日本侵略问题相关宣传册的产生。世界语在电界发展的影响持续彰显。

从实用的行业工具到深层的文化担当，世界语在中国电业的发展轨迹，不仅丰富了近代中国世界语运动的多样性，更折射出一个行业在时代变迁中的智慧选择与责任意识。这些泛黄纸页上的世界语篇章，默默见证着那个特殊年代里，一个行业群体通过一门人造语言与世界对话的努力。这一切都提醒着我们：语言的价值，不仅在于沟通的效用，更在于它所连接的思想与情怀。

参考文献：

【1】《中华全国电政同人公益会会报》，1927年6月第1期--1932年5月第84期

【2】《学生杂志》，1923年第10卷第1期--1931年第18卷第12期

【3】邓军，《制造“希望":1920年代中等生的世界语想象》，《学术月刊》，2017年9月

【4】王便利，《1891-1949年世界语在中国的传播研究》，重庆大学，2012年

【5】焦徽，《近代中国世界语运动进程探究》，华中师范大学，2014年

【6】侯志平，《世界语运动在中国》，中国世界语出版社，1985年

责任编辑：柴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