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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气高远 热忱真挚——我所认识的詹建俊先生

发布时间:2023-01-13 18:04:39 推广来源:中国报道

文/韩玉臣

1月12日凌晨,惊悉92岁高龄、我崇拜景仰的詹建俊先生仙逝。惊愕悲痛之余,詹先生高大飘逸、仙风道骨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抑制不住悲伤思绪的我,含泪疾书,一气呵成此文,以此纪念我最崇拜景仰的詹建俊先生。

最早知道詹建俊的名字,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当时我从报刊杂志上见到他的油画《狼牙山五壮士》。尽管我才初学油画,但他那用色彩构成雕塑,用雕塑展现色彩,粗犷夸张的高超技法,让我钦佩不已。后来,我在北京中国美术馆观看到了詹先生的作品——《高原放歌》,他用象征性语言描绘的雪域壮美、藏女清纯,让我对詹老师舍弃驾轻就熟的传统写实手法,大胆追求印象表现的晚年变法无比钦佩。

我和詹先生第一次见面,是在2011年9月于无锡举办的中国油画百年回望活动研讨会上,靳尚谊、詹建俊、钟涵、邵大箴、张祖英等中国油画界的老前辈悉数参加。詹先生在发言时对中国油画百年取得骄人成绩,形成的中国气派深表自豪,同时也对近些年油画创作存在着图片化,过度追求观念表现,偏离了绘画的基本规律等趋向深表忧虑。

记得那天晚饭后,我和几位先生在太湖边散步,我顺便讲起1973年,中央美院梁玉龙老师领我到中国历史博物馆欣赏谢洛夫《列宁在斯莫尔尼宫宣布苏维埃成立》那幅油画的情景,詹先生由衷地说:“梁玉龙不仅画画的好,人又非常善良实诚,那是中央美院大大好人”。

为参加“中华意蕴——中国油画百年回望展”,我向詹先生“毛遂自荐”。当他得知我的油画创作启蒙于中央美术学院苏高礼,后又受教于梁玉龙和张文新,从1972年坚持到现在也具有了一定的功底时,他便让我把画拿到北京审定后再说。2012年10月,我把所创作的十几幅油画运到北京请詹先生指教,他一一认真审视后笑着说:“韩总,没有想到你一个企业家,利用业余时间画画,竟达到如此专业水平,太不容易了。”随后他从中选定了《圣湖桑珠》和《晨光》两幅作品参展,并说:“这个展览在国内巡展后,还要到国外亮相。许多有名气的画家都想参加这个展览,其中还有我的几个学生,但不管是谁,要靠作品说话。这是展现中国形象的大事,循不得私情,开不得玩笑。”

2013年5月29日,“中华意蕴——中国油画百年回望巡展”,首站在广东美术馆拉开帷幕,詹先生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我也应邀致辞,并因赋予内涵声情并茂地表达而赢到与会嘉宾热烈掌声。坐在前排的詹先生,频频点头对我表示赞许。会后,他笑着对我说:“韩总,你的讲话既有艺术家的风采,又展现了企业家的气度。”

2013年12月,得知油画作品《牧羊女》在巴黎荣获“第152届法国国家艺术沙龙展”金奖后,我第一时间向詹先生报告了这一喜讯。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激动地说:“这表明中国人民的生活、中国的油画艺术,受到了世界的认可和欢迎。反映生活本来面貌是人类文化艺术发展的客观存在和必然要求。优秀文化传统应坚守、应弘扬。”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但我深深的感受到,这番话是他发自内心、充满感情的赞许和鼓励。

有了这几次接触后,我与詹先生联系逐渐增多。2014年4月23日,“中华意蕴——中国油画百年回望展”在上海中华艺术宫举办。应詹先生之请,我做了即席讲话。开幕式结束后,詹先生幽默地说:“韩总,个子我比你高,但讲话嗓门你比我高,咱俩扯平了。”

詹建俊与韩玉臣在“中华意蕴—中国油画百年回望展”上海站开幕式上合影留念

经过几年的交往,我与詹先生感情日笃,只要有机会到北京开会出差,我都要抽暇去看望詹先生。我们在一起探讨艺术,纵论古今。詹先生毫无大师架子,把我引为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他夫人王樯调侃地说:“韩总,你来詹大最开心。他平常在家基本不说话,你一来,他就打开话匣子,收不住。”

2017年9月,詹先生与靳尚谊、钟涵、邵大箴、张祖英到邯郸考察,不顾旅途劳顿,一下车就直奔我的美术馆。里里外外看完之后,詹先生说:“企业美术馆我看了不少,但像这样专业,这样高雅的还不曾见过,韩总你的美术馆当首屈一指。”在参观美术馆所收藏的欧洲油画作品时,他与靳先生边看边啧啧称赞。当看到德国美术学院院长康勃夫创作的《囊中羞涩》这幅油画时,詹先生拿着放大镜反复审视。他说:“康勃夫是徐悲鸿的老师,我们在中央美术学院上课时,常听徐悲鸿讲康勃夫画的如何如何好,但只看过他的素描,没见过油画。今天在邯郸终于看到了康勃夫的油画。韩玉臣美术馆有这幅画,在中国油画圈就‘震’了。”

詹建俊与靳尚谊、钟涵在邯郸韩玉臣美术馆

詹先生知道我的油画创作以西藏题材为主,当他看到我所创作的几十幅再现西藏真实生活的作品时,还是大吃一惊:“韩总,你去过几次西藏?”当我告知他去了十多次时,他伸出大拇指,连连说“佩服,佩服。”当在展厅见到我1981年创作的油画写生作品《王士宝》时,詹先生先是凑上前近看,后又退出几步远观,然后问我:“韩总你画这幅画时多大岁数。”“27岁”我回答道。“不简单,这幅写生不仅是够专业,而且还有王式廓的味道。韩总你虽然没在中央美术学院上学,但您的水平已经超过了许多专业油画老师。”站在旁边的靳尚谊先生也表示也深有同感。

临近考察结束,我邀请詹先生参加我在中国国家博物馆的个人画展开幕式,他爽快地答应,说:“韩总,我不仅要去,还要讲话,要让更多的人认知你对艺术的执着追求,了解你西藏题材油画作品的艺术表现。”

詹建俊在国博韩玉臣个人展开幕式上致辞

言而有信,一诺千金。2017年12月9日,当我的个人展览“韩玉臣油画与西方油画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行。詹先生早早赶到,一身正装,在开幕式上脱稿讲了十几分钟,且条理清晰,鞭辟入里,字正腔圆,赢得现场几千名嘉宾的称赞,也着实让我感激不尽。

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灿烂的文化,历经百年艰辛,中国油画有了自己的气派和风格,让世界认知这个现实以展现中国的时代精神,彰显中国油画人矢志不渝的探索历程,是靳先生和詹先生等老一代油画家多年的心愿。詹先生作为中国油画界的领军人物,主动承担起中华意蕴国际巡展的策划和组织重任。2017年,我去法国巴黎参加对比沙龙展时,詹先生特意嘱托我帮助联系展览场地,一再告诫无论多难也要力争促成此事。其言辞之恳切,态度之执着,让我似乎触摸到他那颗为中国油画事业无私奉献砰砰跳动的热心。

2018年7月,“中华意蕴——中国油画百年国际巡展”第二站在罗马开幕,我作为参展画家,亲眼见证了詹先生儒雅博学的国际范,聆听了他对东西方艺术不同特质的精准表达。随后我随詹先生等一行人又一起参观罗马的美术馆,并一起考察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发祥地——佛罗伦萨。

《教皇英诺森十世》是西班牙画家委拉斯凯兹的代表作,在罗马多利亚潘菲利美术馆观赏这幅画时,詹先生将画家的身世、这幅画的背景等等,如数家珍地讲给我们听。在佛罗伦萨市政广场的《大卫》雕塑前,詹先生又详尽介绍了米开朗基罗的人生境遇和雕塑成就,并告诉大家,这尊雕像是复制品,原作在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意大利之行,七八天与詹先生的朝夕相处,让我对他更加崇敬,颇有高山仰止之感。

詹建俊与韩玉臣在佛罗伦萨参观时合影留念

意大利分手不久,11月我们又因罗马尼亚油画家巴巴展在杭州全山石艺术中心相聚。为能深刻认知油画家巴巴,参观时我紧随詹先生和靳先生之后,通过听他们的交谈,以了解每幅作品的语言特征。参观结束时,我问詹先生:“巴巴的作品为什么主题创作非常少,几乎全是人物肖像,且又自画像居多?”。詹先生略一思考回答道:“生活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巴巴,是有着深重社会责任感的真正画家。他耻于为虚假独裁的当政者歌功颂德,不仅不画所谓的现实题材创作,还拒绝为其画像,因此还住过几年监狱。那一幅幅桀骜不驯的自画像,正是他藐视权贵的艺术家人格的表达。”听着詹先生对巴巴的介绍,我心头为之一震,心想这不也正是詹先生自己艺术理念的写照吗?

2019年6月底,詹先生等几位中国油画大家,要去美国参观考察美术馆,临出发前我赶往北京为詹先生夫妇饯行。那天我们从油画艺术到社会现实再到坎坷人生,聊的十分开心。詹先生亦是性情中人,喝了不少酒。夫人王樯打趣地开玩笑:“詹大,你是不是觉得韩总自己带来的酒不花钱,才敞开喝吧?”詹先生不作回答,边笑边继续跟我碰杯。

7月份,詹先生从美国回来后,我本打算去北京看望他,因单位事多,阴差阳错失去了机会。再往后得知他摔着了,行动不便,继而又查出纤维性肺炎,每天靠吸氧维持,遂不好意思再打扰他。那些日子,我除打电话给其夫人表示慰问外,还经常从张祖英那里询问詹先生的身体恢复情况,期盼他早日康复,一如既往走路大步流星,一如既往说话掷地有声,一如既往挥毫气定神闲,一如既往为中国油画播誉世界号令三军。

2020年以来,突如其来的疫情无情阻断了我们的来往。2022年4月初,得知詹先生病情有所好转,可以与人简短交流的信息后,我和詹先生通了电话,并向他汇报了近两年的工作和油画创作情况,还跟他说了准备在北京举办写生展的想法。詹先生尽管说话吃力,但仍满腔热忱地支持我按自己的路走下去,并从内心里祝我在艺术上有更大进步。电话最后,我们相约待疫情放松后,一定要再次相聚,哪怕是少说话,不说话,以茶代酒,也是一种心灵上的碰撞。

古人云“相识无远近,万里尚为邻”。在他的病情近一步好转后,我于8月5日专程前往看望詹先生。因为我们是在詹先生去美国考察前分的手,自然话题是从美国谈起。詹先生介绍了他美国之行的感受,并十分感慨美国建有那么多高规格的美术馆、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有那么多印象派作品的收藏。当我把将在中国美术馆办油画写生展的消息告知詹先生后,他在表示祝贺之后,还表达了对当下美术界忽视写生、不注重本体语言却商业氛围浓厚现状的思考。尽管需要说一会儿话就得吸几分钟氧,但詹先生兴致颇高。那天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既谈论了对当前美术创作存在的问题,也探讨了未来世界美术发展的趋势。坐在旁边的夫人王樯,一边倒水一边说:“韩总,医生一再叮嘱詹大要多休息少说话,你一来他就兴奋,把医生的话全忘了。”坐在轮椅上的詹先生,非但不生气,反之自我解嘲地说:“我有呼吸机保驾,是‘机器人’,怕什么。跟韩总聊天愉悦,畅快,也是治病的好办法呀。”

10月29日,我的“璞心逐梦——韩玉臣油画写生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詹先生因病未能前来,但是他通过夫人打电话、发信息,表示祝贺,其对我的关爱之情,拳拳之心,令我永志不忘。

人生百年,固有一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不可抗拒,但我总觉得詹先生已经熬过了三年,本可以重新站起来,继续为中国美术事业鼓与呼,继续活跃在将中国油画推向世界的舞台上,然而他却不幸地永远离开了我们,这不仅让中国美术界不胜惋惜,更让我这个受益颇多的晚辈痛心不已。詹先生创作的一系列佳作,将在油画史上熠熠生辉。詹先生对中国美术事业的贡献将彪炳史册。詹先生正气高远、热忱真挚的风范,将激励我勇毅前行。

天低云暗,泪泣魂殇。詹建俊先生千古!

责任编辑:柴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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