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时代的美印关系将走向何处？

摘要

Abstract

美国总统大选虽然尚未尘埃落定，但包括印度在内的许多国家已经向拜登表示了祝贺。除了更加具有确定性，拜登作为美国新的掌舵人，还有如下几方面让印度对未来的美印关系更有信心。首先，拜登和民主党传统上更加强调价值观在美国外交政策中的作用。其次，拜登在外交风格方面更成熟、更稳健。最后，拜登组建的美国政府仍会把中国看成是主要的竞争对手。美印的日渐走进，最主要原因还是根植于印度人民党在印度稳定执政后，着手推动的印度教理念下重塑印度国家意识形态的基本政治路线。

Although the final result for the 2020 U.S. presidential election is yet to come, many countries, including India, have sent congratulatory messages to Joe Biden, who was declared president-elect. Compared with the current U.S. President Donald Trump, Biden is less unpredictable and his presidency will feature a return to politics as usual. Several other factors make India more confident in the future U.S.-India relations under a Biden administration. First, Biden and the Democratic Party traditionally pay more attention to the role of American values in U.S. foreign policy. Second, the foreign policy of a Biden administration will be more mature and stable. Third, a Biden administration still considers China a major competitor. The biggest reason behind the ever-growing relations between the U.S. and India is clear: It is rooted in the basic political principle upheld by India’s ruling Bharatiya Janata Party, with the aim to reshape India’s national ideology under the influence of Hinduism.

美国总统大选虽然尚未尘埃落定，但包括印度在内的许多国家已经向拜登表示了祝贺。外交礼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们的确希望看到特朗普下课，并期待着在拜登的领导下，美国外交能够减少特朗普时代的随意性和单边主义色彩。印度作为特朗普版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的“高光”国家，在过去几年，一直受到了美国追捧，美印关系取得显著进展。尽管如此，印度仍然有理由为拜登的当选感到高兴，而且绝不是因为美国将迎来首位印度裔副总统。

特朗普时期的美国全球战略中，印度的战略重要性显著提升。就在不久前，忙于大选的特朗普还为美印关系的强化做出了新的贡献。10月27日，美印正式签署《地理空间合作基本交流与合作协议》。这份旨在强化地理信息共享的协议被许多分析人士看成是美印军事同盟的一块新基石。这一成就联通了此前数年美印之间达成的一系列防务协定，是奥巴马时期的民主党政府未能带给印度的。就此而言，印度应该为特朗普的下课感到惋惜。然而，回顾过去四年美印关系的发展，印度脑海中浮现的不会仅仅是那一堆拗口的军事协定名称，还会包括特朗普撤销印度贸易最惠国待遇的威胁和对印度商品征收的高额关税。虽然印度不是唯一一个在特朗普国别政策两面性之前无所适从的国家，但这并不妨碍印度更愿意看到一个确定性更强的美国当家人。

除了更加具有确定性，拜登作为美国新的掌舵人，还有如下几方面会让印度对未来的美印关系更有信心。

首先，拜登和民主党传统上更加强调价值观在美国外交政策中的作用。希拉里作为美国国务卿时对印度毫不吝惜的赞美和毫不掩饰的偏好，直到现在都是不少印度新闻界人士和专家学者津津乐道的。拜登是奥巴马时期的美国副总统，想必会继承奥巴马和希拉里对印度的政策风格——至少印度可以这样期待。

印度一向喜欢强调自己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和美国这一世界上最强大的民主国家之间的意识形态共识。不过，印度也要注意价值观在美印关系框架内发生作用的相反方向。那就是民主党对价值观的强调可能会加大美国新执政团队对印度日益增强的印度教特性(Hindutva)的忧虑。尽管印度非常愿意强化自己和美国的合作，炫耀印度和美国在精神上的共同之处，然而，莫迪政府绝无可能为了换取美国的支持而在某些核心问题上做出让步。拜登会不会犯奥巴马曾经在菲律宾犯下的那种错误，因为价值观的原因而舍弃至关重要的地缘政治和国际战略利益?这个问题即使现在印度并不忧虑，将来也总会有忧虑的一天。

印度总理莫迪在11月7日晚发布推文“祝贺拜登胜选”。图片来源于网络

其次，拜登在外交风格的成熟和稳健方面远强于特朗普。相对于特朗普不分敌我的经济政策、对多边机制毫无逻辑的厌恶，在美国权力中心沉浮了半个世纪的拜登会更加强调外交多目标之间的协调，以及外交多手段的均衡。拜登会更加强调联盟体系的作用，会着手改善与盟友的关系，加强与伙伴的合作，以形成应对主要战略对手的合力。这一点几乎是所有美国盟友以及美国伙伴的共同心愿，当然也包括印度。拜登政府不太可能一边下大力气在军事上拉拢印度，另一边却在关税问题上和印度斤斤计较。不仅如此，拜登还会致力于迅速恢复美国在已经退出的多个多边机制中的地位和作用，以恢复美国严重受损的国际形象。这就为印度拉近和美国的距离增加了新的机会，双方更有机会在印度所渴望的国际地位提升方面碰撞出令印度欣喜的火花。

最后，拜登组建的美国政府虽然会在很多方面有变化，但至少有一点不会发生改变，那就是美国会把中国看成是主要的竞争对手、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的修正者以及美国霸权的挑战者。这是无论中国如何试图化解美国的敌意，如何强调中美两国经贸联系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都不可能改变的。美国对华在经济上采取极限施压政策，推出“印太战略”构建反华同盟不是某位总统个人的思维方式、行为偏好以及家族利益，而是美国作为世界霸主对任何在综合国力上接近美国，甚至只是在综合国力的某一方面显示出有接近美国的可能性的国家的天然警惕，以及基于这种警惕心理形成的战略条件反射。恰恰是这一点，使印度可以确信，不论是谁进入白宫，美国都会继续向印度伸出橄榄枝。印度从来不会质疑美国对印政策以及在美印中三角关系中的方向选择，新德里日思夜想的只是美国的政策倾向多大程度会转换为向印度提供的实际利益，以及印度需要为这些利益支付怎样的代价。换句话说，印度知道美国会对印度好，只是不知道美国会对印度有多好，以及这种好是礼物还是商品。

耐人寻味的是，在拜登宣布胜选后不久，就有印度战略学家发表文章表示，“如果没有美国支持，印度在域内独自应对中国将面临重大风险”，并担忧拜登如果重启中美关系，势必动摇印度对美国的战略信任。当然，不能认为印度部分学者的观点就反应了印度对未来美印关系及印美中三角关系的整体认识。但无可否认，随着中印边界争议的激化和对峙的长期化，印度对华认知日渐负面，对美国的安全需求逐步提升。这一趋势不仅仅是由于中印之间存在的若干结构性问题近期无法解决造成的，也不仅仅是出于印度面对美国拉拢的战略和策略回应。最主要的，还是根植于印度人民党在印度稳定执政后，着手推动的印度教理念下重塑印度国家意识形态的基本政治路线。

基于上述理由，未来，印度从零和角度看待中印关系，从制衡策略确定印美中框架下的对华政策将是一个不断强化的过程。这将导致印度对美国的依赖上升，相应地，外交选择空间变小，与宣示了数十年的不结盟政策渐行渐远。新一届美国政府和印度政府的互动将决定印度在这一发展方向上的速率，但前进方向是确定无疑的。

中国正在集中精力推动2035年远景目标的实现，积极营造良好外部环境是实现远景目标的题中之义。不过，必须看到，在中美印三角关系基本格局的制约下，中国渴望通过释放善意争取印度合作的政策空间是非常有限的。构建新型国际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既需要推进大国协调与合作，也需要按照亲诚惠容理念深化同周边国家关系，同时，还需要提高捍卫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的战略能力，以及使用国家战略能力对冲风险、化解风险的意志和决心。

本文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

责任编辑：柴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