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儿的绿水青山：中国青年的乡村振兴观察手记

夏末的蝉鸣尚未褪去最后的热烈，我走访了浙江省的路里坑村、梅林村、径山村、余村四个典型村落。镜头之下，我见证了“绿水青山”如何一步步化为守护村民幸福的坚实靠山——昔日裸露的矿山重披苍翠，废弃的旧羊棚蜕变为飘着咖啡香的网红打卡地，幽深的天然溶洞成了食客云集的主题餐厅，就连沉寂多年的石灰窑也摇身变为烘焙麦香的面包窑。

路里坑村：“不灭的窑火”重燃致富的“火焰”

上世纪90年代，路里坑村是远近闻名的“石灰村”，100余座石灰窑昼夜不息，满山石头在烈焰中化作生财的石灰。2000年前后，窑火渐次熄灭，年轻人背起行囊远走他乡，只留下空荡的矿坑与守乡的老人，村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去年省里派来的文化特派员，像给我们村开了窍！”路里坑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刘志亮黝黑的脸上堆着笑，领着我坐上村里的观光摆渡车，“特派员通过深入走访，说这些废弃的石灰窑、老溶洞都是宝贝，便萌生了植入文化元素，推动文旅产业深度融合的想法。你看现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座嵌在山腹中的“岩洞自然餐厅”赫然出现。

谁能想到，这个300平方米的天然溶洞，曾是村民用来关牛圈羊的“牲口棚”？如今岩壁上垂着绿萝，洞内摆着露营风桌椅，咖啡吧台的灯光映得钟乳石流光溢彩。最神奇的是洞外正是39度高温，洞内却凉得像一个“大冰窖”，“夏天空调电费都省了！”刘志亮得意地拍着石壁，“外地游客就爱这‘天然空调’，抖音上好多人夏天专程来我们村拍‘溶洞冰屋’呢！”

沿着山路继续往上走，远处飘来的咖啡香让我驻足。这曾是一座废弃的旧羊棚，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可以边喝咖啡、边逗小羊的“羊棚咖啡”屋。咖啡屋外的庭院里，处处弥漫着咖啡香，一只活泼好动的小羊追逐着游人手里的草料。“最多一天做了786杯咖啡！”51岁的咖啡师曾美君撩起围裙擦着手，眼角笑出了细纹，“城里小年轻不光来喝咖啡，还抢着跟我们的‘网红羊’合影呢！”

曾经废弃的旧羊棚经过改造焕发新生。图/中共杭州市余杭区区委宣传部提供

行至山腰，两座“网感”十足的石灰窑窑口上方“不灭的窑火”五个白色大字在阳光下格外耀眼。刘志亮将一个刚出炉的窑烤面包递到我的面前，麦香混着窑火的温度扑面而来。“特派员说，要让窑火换种烧法。”他指着窑书房的书架，“游客来这儿既能吃面包窑的窑烤面包，又能借本书坐在窑书房看，这不就是‘文化窑’嘛！”

旅游旺季来路里坑村打卡的外地游客络绎不绝。图/范国虓

“窑火从未熄灭，只是换了种燃烧的方式。”刘志亮的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从靠烧石灰发家的“石灰村”到靠吃生态饭发展的“网红村”，路里坑村用实践证明：乡村振兴不需要“另起炉灶”，而是在传承中创新，让旧村焕发新生。

梅林村：从“脏乱差”到“绿富美”，“千万工程”的源起密码

走进梅林村，一排排整齐的别墅式农居和一尘不染的街道映入眼帘。很难想象上世纪90年代，这里还是猪圈鸡舍乱搭、垃圾乱堆、污水横流的村落。“无论村子怎么变，村民始终是主角。”梅林村党委书记杨燕江指着手机里的老照片对我说，“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每一位村民的归属感、参与感很重要。”

梅林村实现了“一户一处景，一寸一幅画”。图/中共杭州市委宣传部提供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村子早已褪去传统乡村的刻板印象：25个新能源汽车充电桩分布在村内停车场，每年为村民节省15%的充电支出；占地19亩的“美好生活中心”内，24小时乡村书房与区级图书馆实现借还功能互通，村民刷身份证即可进入；慢病患者在家门口就能用医保看病取药；屋顶搭载的“光伏+储能”系统，更让村民实现了“晒太阳也能挣钱”的愿景……

在Q Space青年社区，90后返乡青年陈鹏程的茶点工坊飘出果蔬面团的清香。“村里给返乡青年提供租金优惠政策，我们还自发成立了‘互助小组’，一起在村里创业的日子特别充实。”他一边展示茶点成品，一边笑着说。

梅林村村民家家户户住上了小洋房。图/中共杭州市委宣传部提供

在一户村民家门口，我遇到了72岁的王阿婆。她指着家门口的垃圾箱告诉我：“以前垃圾随手扔，现在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分类垃圾箱，箱上还贴着二维码。每天定时定点有垃圾回收车上门，工作人员扫码就能记录分类情况，系统会自动给我们积分奖励。”王阿婆说，她常用积分去无人超市兑换柴米油盐日用品，垃圾分类已成为全家的生活习惯。这或许就是“千万工程”最质朴的注脚——不仅改变了梅林村的村庄面貌，更重塑了每一个村民的生活方式。

径山村：一片茶叶的“跨界人生”，青年返乡的“诗与远方”

径山村四周群山环抱，古树葱茏，小桥流水，村中绿道生机盎然，非遗点茶古朴雅致……我来到径山村，目之所及皆是这般生动的景象。

“茶”元素在径山村处处可见。在径山村游客中心的货架上，茶多酚面膜、茶口红、茶香护手霜、茶香薰等100多种茶科技产品正在讲述一片茶叶的“跨界人生”。身穿宋制襦裙的陈月燕热情地招呼过往游客试用一款正在热卖的护手霜。她告诉我，“以前在大城市待了十几年，但是感觉大城市的节奏太快了。径山村提供了返乡就业的机会，回到家乡可以徒步上下班，幸福感一下子提升了很多，做事情也更有动力和激情了。”她的眉宇间满是幸福感。

源于径山茶宴的禅村喫茶节打响了“到径山，喫茶去”的品牌。图/中共杭州市余杭区区委宣传部提供

来到“禅茶第一村”，必须要体验一次这里的招牌非遗项目——宋代点茶。在径山茶宴体验馆，一袭汉服的方小萍坐在矮桌后，面前摆满了茶艺所需的各式器具，伴随开水汩汩注入杯中，茶叶浮沉，一缕茶香弥漫开来。她告诉我，她曾在浙江金华做服装生意，五年前随丈夫回到径山，以高级茶艺师的身份做起了径山茶文化的宣讲工作，并且还开了家古装造型体验店。“旅游旺季时一天忙得呦，穿汉服、教点茶、拍视频，真的是忙得脚不沾地。”她边说边搅动茶筅，只见深色的茶粉溶于水中，逐渐泛起绵密的乳白色泡沫。“你看，这茶汤里的禅意，就是我们径山人的生活态度——慢慢来，才能品出真味。”

法国友人在径山村体验径山点茶。图/中共杭州市余杭区区委宣传部提供

傍晚时分，夜幕降临。远处的径山寺灯火点点，千年的茶香与新时代的烟火气交融在一起。原来所谓的“诗与远方”，不过是让古老的土地，永远能孕育出新的希望。

余村：返乡青年和绿水青山的双向奔赴

余村村口，青山叠翠，流水潺潺，一座小桥横跨溪涧。“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几个红色大字不仅镌刻在村口的岩石上，更深深烙印在每个余村人的心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余村曾靠挖矿山、建水泥厂“发家”，但钞票到手了，天却灰了，水也臭了。直到2005年，余村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科学论断的指引下，开启了生态“逆袭”之路。

记者在安吉余村村口“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石碑前。图/范国虓

近年来，余村积极发展新经济、新产业，吸引了大批青年大学生入乡创业、就业。余村所在的天荒坪镇政府，将一片闲置8年的商业区块改造为占地80亩的“青来集”青年人才社区。园区内26栋楼宇可提供1200个工位，食堂、人才公寓、咖啡馆、火锅店、烧烤吧等生活配套一应俱全。年轻人即使不出园区，也能享受便利惬意的生活。返乡青年戴勋笑着说，他想给村里的创业环境打8分：“住房补贴、人才津贴、配套设施，安吉县政府把我们年轻人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剩下的2分，留给我们自己闯！”

近年来，余村已吸引1200多名青年常态化在村办公生活。图/中共湖州市安吉县委宣传部提供

“人才需要什么，安吉就提供什么！”安吉县委人才办常务副主任陆文龙的话掷地有声。“我们通过力度空前的支持政策营造最优引才环境，最大程度吸引大学生来安吉就业创业。实打实拿出‘诚意’，让人才来了就有钱赚、来了就有房住、来了就有伴。”陆文龙说，安吉县已把“招引10万青年大学生”作为县域第一战略目标，“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渴求人才，也比任何时候更有条件成就人才。”

余村的实践生动证明：当青年与乡村双向奔赴、青春梦想与乡村蓝图同频共振，生态优势便有了更鲜活的转化路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也由此迸发出更强劲的生命力。

在绿水青山间寻找中国答案

当告别浙江的山水时，那些村落的故事仍在我的记忆深处徐徐铺展。从村长眉宇间的坚定、村民眼角眉梢的笑意和返乡青年眼中闪烁的热忱中，我仿佛看到了中国乡村振兴最鲜活动人的时代答卷。

在这里，每个人都是生态转型的执笔人，每个角落都藏着乡村振兴的流量密码。当绿水青山真正成为金山银山，当乡愁终于有所安放，当青年主动回归乡土，中国的乡村便不再是被遗忘的角落，而是让都市人心向往之的“诗与远方”。

这样的中国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看见与听见。而我，有幸成为这个故事的记录者，愿将“浙”儿的绿水青山，用镜头与文字讲给世界听。（文/范国虓)

责任编辑：柴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