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院里的日本顾问——中国改革开放与日本（二）

回到北京后，小平很快就把改革开放的设想，同党内主要领导沟通，形成更为广泛的共识。在同谷牧副总理碰头时，小平特别关心派员到日本考察的工作进展。他还和谷牧商定了一个重大决策：在世界范围内，物色国务院经济顾问，帮助中国制订改革开放下经济发展的方案。

在新中国的历史上，请西方国家专家，特别是日本专家出任国务院的经济顾问，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1978年底，经过反复斟酌、考量，三位人物成为国务院经济顾问的人选，他们是日本的大来佐武郎、向坂正男和联邦德国的古托夫斯基。(见《谷牧回忆录》)。

1979年1月春节期间，经中央批准，出任中国国务院经济顾问的大来佐武郎和向坂正男应邀飞来北京(1月28日来华，2月4日回国)，他们在钓鱼台国宾馆作了《战后日本经济发展的经验和中国的发展》以及《能源和经济结构》《资金问题》等报告。

大来外相与笔者

大来是战后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见证者和发展政策的制定者，长期就职于日本经济企划厅，日本的国民倍增计划就是出自他和下村治、向坂正男、宫崎勇等人之手。2004年出版的《大来佐武郎评传——志在千里》一书这样写道：“大来是日本经济的‘体现者’，是战后复兴期、经济高速增长期政策的掌舵人”(《志在千里》P2)。大来还先后担任过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署长、日本经济研究中心理事长、海外经济协力基金总裁和泰国政府经济顾问等职。

谷牧副总理亲自主持会议，国务院主要部委的领导悉数参会。这是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经济部门领导层第一次系统地听取国外经济发展的报告。可以说，这是一堂改革开放的启蒙课，对中国政府官员的思想解放起到了很大的启迪作用。

大来在会上指出，中国现有近9亿人口，是日本的7倍多，人均国民收入410美元(实际250美元)，相当日本的1/12，也就是日本战后复兴期1950年的水平。那么，日本战后是怎样起步的呢?1，进行各种改革，如农地改革(土地改革)、解散财阀、促进农业劳动组合的发展。2，提高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3，实施切实可行的政策，首先重点推进产业结构改革，引进国外先进技术，振兴出口，实行官民并举协调的体制。4，抓住国际机遇，扩大出口，积累资金，调整国内产业结构。

他特别强调了经济的良性循环，提出保持充足的劳动力、先进技术、改革开放的连续性、与国际接轨扩大进出口、采取向经济倾斜的政策以及培训人才等措施。

大来等人认为，中国的十年经济发展规划(1976年—1985年)，主要应把经济发展的目标设定在改善人民生活上，保持人民对改革开放的高度认知和支持，保持社会稳定。

听了大来等人的分析，中国在修改十年规划时，加入了注重投资和储蓄的平衡;重视压缩计划、压缩国内消费和依赖外资问题;重视投资效益的提高等重要内容。

向坂正男顾问访问新疆时，谷牧副总理(左一)邀请其骑毛驴。

同年 10月，大来和向坂先生应中国国务院的邀请，再次来华。在华的两周期间，他们重点考察了北京、上海和杭州等地，参观了汽车、机械制造和纺织厂等中国有代表性的产业。然后，他们向谷牧副总理等中国负责经济的官员做了《经济结构的现代化应在何种原则下推进》的报告。

大来说，中国经济需要走向“国际分工型、市场经济型和资本积累型”。他明确表示，中国经济要想快速发展，实施混合经济体制是必要的，提出了“计划经济中的市场经济”观点。后来，中国发展计划与市场相结合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受到大来先生的中国混合经济体制论的启发。

大来还说，要想扩大生产和提高生产率，首先需要改善生产体制;其次是汲取国外的先进技术，改善统计和计划手段;第三是充实社会资本;第四是提高生产力的素质，如加强基础教育、专业教育和职业培训;第五是强化企业管理的科学化，如原材料、资金、劳动力和市场等。

他进一步解释说，提高生产力的前提是经济的均衡发展。具体说，就是五个平衡：储蓄和投资的平衡;劳动力质量的平衡(工人、技术人员和专家);外资的平衡(进出口、资本输出、借贷等);产业间的平衡(生产资料、消费资料和基础资料)和地区间的平衡(工厂选址、运输和人口)。大来最后说，经济结构的现代化是提升生产力和扩大国民收入的基本点，同时，坚持就业和分配的公平是重要的原则。

1979年以后，中国先后制定了农村改革，每年发布关于农业改革的一号文件;关于引进外资的决定;关于抓住机遇、振兴出口产业的若干政策;关于设立国务院进出口委员会的决定和成立外资领导小组的决定;关于调整产业机构，实施东部开发的决定;关于建立经济开发区的决定;关于建立特区的决定，外资优惠政策，乡镇企业政策、税收政策以及建立自由贸易区和保税区的决定等，都留下了大来和向坂先生智慧的痕迹。

但是，1979年深秋，日本内阁改组，任中国国务院经济顾问的大来佐武郎被任命为日本内阁的外务大臣。根据日本法律，担任政府职务的官员，不允许出任其他国家的任何职务。于是，中国改革开放 “借助他人智慧”的设想遇到了难题。

1979年12月，大平正芳首相和大来佐武郎外相访华时，小平在午宴上就大来先生继续担任中国国务院经济顾问一事，向大平首相调侃道：“我们过去请大来先生就任中国的经济顾问，现在他成了贵国的外务大臣，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继续担任我们的顾问啊?”

小平的话，反映出中国对大来先生就任中国国务院经济顾问工作的肯定,同时也表达了对他继续为中国改革开放、经济发展提供咨询的热切期待。当然，大来继续就任中国国务院经济顾问是不可能的了。

张云方

中日经济交流会原秘书长

题图图片：1979年小平先生在北京接见大来佐武郎先生。

责任编辑：柴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