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家乡不遥远

文/侯爵良

夕阳西下，一位藏族牧民，骑在马背上，漫步草原，动了“乡关之思”，想起自己的故乡、母亲和情人，深情地唱道：

我走过的地方都忘记了，

唯有故乡忘不了;

我吃过的东西都忘记了，

唯有阿妈的奶忘不了;

我听过的话都忘记了，

唯有情人的话忘不了。

这歌词自然优美，“清水出芙蓉，宛然去雕饰”，常常使我想起，一次又一次打动我的心，因为我也想念自己的故乡、母亲和亲人。他乡游子思念故乡是人之常情，谁也不例外。我长期生活在北京，故乡却在数千里外的四川，实在是太遥远了。过去，由于交通不便，自己的工资又低，囊中羞涩，十年八年也回不了一次家。若动“乡关之思”，只可“远望当归”，面对地图，手指地图上的家乡位置;亲人不可见，相逢在梦里。

四川是个盆地，四周是山：北有秦岭巴山，南有云贵高原，西有岷山，东有巫山。自古以来，四川自我封闭，交通不便，难与山外“通人烟”。生活在四川的唐代诗人李白有亲身感受，叹息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山高险峻，鸟飞不过去，猴爬不上去。

新中国成立前，四川没有铁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公路，交通运输主要靠水路，出川的交通大动脉是长江。

新中国成立后，四川省内开始修铁路，把大中城市连接起来;然后逐年新修铁路，向外省辐射，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与全国的铁路联网。近三十年来，由于改革开放，交通迅速发展，原来的几条铁路修了复线，高速铁路也从无到有。更可喜的是，由于三峡水电站的建成，百年梦想成真，“高峡出平湖”，巨轮通航，形成了水上交通网，与之相配合的公路运输网也形成了。水运、陆运、空运，样样齐全。如果李白复生，他会“当惊世界殊”;昔日的“蜀道难”变成了“蜀道易”。

过去，我从北京回四川老家(巴山农村)一路心烦，先坐火车，后坐汽车，来回换车，住店难，买票难，着不尽的急，不花一个礼拜的时间进不了家门。回家不易，费时费钱，很不划算，心里总在埋怨：我的故乡怎么这样遥远?

如今呢，蜀道不难，我回家也不难。北京上飞机，两个多小时便飞到老家机场，亲友们早在机场迎候。接我的小车风驰电掣，直接开进自己的县城，自己的乡镇，自己的农家院。与平原地区一样，大山区的公路也是县县通、乡乡通、村村通、户户通，这给远道归来的游子提供了方便。早晨，我在北京吃早点;入夜，我在老家和亲人们共进晚餐。此时，我的感觉变了;过去觉得家乡遥远;现在觉得家乡不那么遥远。改革天地变，家乡今朝更可爱。

改革开放前，我回家时的心情有些矛盾：时时想回家却又怕回家。每当我“归思难忍”回到家乡的时候，心里有些难受，因为看到的是贫困：山上没有树，河里没有鱼，家里没有粮，手里没有钱。乡亲们穿着破衣烂衫来看我，抱歉道：“你回来得好啊!可惜我们当农民的越活越穷，办不起一顿招待你的饭!”那时，农村搞合作化，实行公有制，集体生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受到压抑，粮食产量低，生财的副业又不让搞，农民不得不受穷。改革开放后，农民自种自收，生产力获得解放，劳动发家，各显神通，赶走了穷困，在解决温饱问题之后，奔向“小康”。

因为改革，家乡渐渐地富裕起来，我的心情也变好了：过去怕回家，现在想回家，去亲眼看看家乡的城镇化，一睹为快。两年前的夏天，我确实回去了，看见了我的兄长和子侄辈。晚上坐在院子里，数着星星聊家常，侄儿的一席话，让我深刻地感受到农村有史以来的巨变。侄儿真诚地对我说：“幺爸，你以后别给我寄钱了。”我反问：“为什么?”侄儿回答说：“现在的政策好，农民的日子好过。农业税免了，种田有补助，看病有医保，娃儿读书免学费，中午吃饭不要钱，农民老了也有退休金。现在粮食多，家有存粮几千斤，吃不完，玉米喂猪。一年养三头肥猪，杀一头过年，卖两头攒钱，肥猪大得很，一头300斤…”我相信他讲的是真话，手里有余钱剩米了，确实用不着我的“节衣缩食”。在这之前，我每年四月份要给他寄点钱。因为我来自农村，知道农村的四月“青黄不接”，日子难过，买种子，买化肥，孩子上学都需要花钱。现在，他说“别寄了”，我心里有说不完的高兴，不仅为我侄儿的“经济翻身”而高兴，也为家乡全体农民的“经济翻身”而高兴。新中国成立以前，农民缺衣少食，羡慕地主家里的富裕生活：“吃不完用不尽”。而今，家家户户的农民也“吃不完用不尽”，住楼房，骑摩托，远远超过了地主的生活水平。十年前，我的旧衣服打成包，给亲友带回去，他们如获至宝，喜上眉梢。如今，他们不要了，自己买衣服穿。因为农民提高了购买力，家家户户买衣服穿，乡镇上没有了裁缝店，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新鲜事。

想想过去，看看现在，我的心情确实变了，不再为家乡的遥远而畏途，不再为家乡的贫困而忧心。

责任编辑：柴晶晶